幸福终点站，从回家的礼物开始

腾讯新闻出品《回家的礼物》节目组谢琳找到我的时候，我才知道原来有这样一档综艺节目，把镜头对准了普通人。

《回家的礼物》是一档直播节目，已经播出到了第三季。每一年都会在全国选择四个火车站或机场，设置直播间，请经过这里的旅客进来聊聊自己的故事。

作为一个记者，我知道这有多难。

每年春运高峰，各个火车站都有循环广播提醒大家谨防扒手。这样一个拥挤杂乱的环境里，人们下意识地会对陌生人提防、不信任。这需要工作人员有足够厚的脸皮，一个又一个地去搭讪，让人家相信这不是一个骗局，说服他们进入直播间。

进入直播间之后，还要保证在五到八分钟的时间里，对方能跟主持人讲出自己心里的隐私。

这是特别考验沟通能力的一个工程。

我的工作就是作为前方直播间的主持人，和来到直播间的旅客聊聊他们的故事。这也是我第一次对着摄像机直播采访。

霸凌的故事

直播到第二天的时候，我遇到了一个高二的女孩。她在北京的一所名校读书，马上就要出国留学了。女孩想在出国前找到自己霸凌过的一个小学同学，向他说声对不起。

女孩其实不是当年霸凌的「主谋」，她只是跟着同学起哄，嘲笑过那个瘦小苍白的小男孩。

但是小学毕业失去联络后，女孩越来越觉得自己当年做的不对。她一直想找到男孩，说声对不起。可男孩在班里没有朋友，没有人有他的联系方式。

所以这是一个迟迟送不出去的道歉。

在直播间里听着她的故事，我心里无限感慨。一个高二的孩子竟然有这样的反思力。在她的年纪，我可能还是满脑子优胜劣汰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者。那时候，你唯一要考虑的事情就是在成绩的阶梯上往上爬，把更多的人踩在脚下。

把她送走后，我跟编导赵丰说，我其实应该跟她说说我霸凌别人的故事。

不知道赵丰跟后方演播室说了什么，几分钟后，赵丰对我说，马上直播你的故事。你对着镜头独白。

没想到这个埋在我心里很久的故事，我第一次讲出来竟然是对着上千万的观众直播。

也是在小学二、三年级的时候，老师给我换了一个新同桌。一个女孩，也是瘦小苍白的样子。我一直不喜欢她，也许是因为她不漂亮，也许只是因为她成绩不好。我记得有一次，我要回到座位。她坐在外面，起身慢了些。我就非常生气地踩在了她的座位上。因为教室里刚拖过地，我的鞋上沾满了泥水，这些都印在了她的椅子上。

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当时的眼神，那种遭遇不公之后充满了恨意的眼神。若干年后，我看到过一张照片。照片中城管砸掉小摊后，摊贩的儿子充满了委屈和恨意的眼神震惊了我。在想象他的心情时，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位小学同桌。而我，就是那个恶霸。

更糟的是，那个时候欺负「差生」是一个正确的事情，因为欺负「差生」最狠的是老师，成绩好的孩子做什么都是对的，我曾经因为成绩最好的孩子不愿意带我玩而当众大哭过。所以那时候我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。

但我想之所以那个瞬间的眼神刻在了我的脑子里，可能我当时也意识到了她的痛苦。

可是我开始反思关于「人」，关于「个体」，已经迟至大学以后了。

「故事 FM」 创建以来，我做了好多期关于霸凌的故事。我不厌其烦地去采访遭受过霸凌的人，可能都是因为我心底的歉意，驱使我去站在他们的角度理解那种痛。

我一直想说出这件事，但是犹犹豫豫了很久。不是怕被骂，而是会觉得自己在消费她。

感谢这次的机会，「迫使」我讲出了这份忏悔。

走出直播间之后，我在大屏幕上看到后方演播室的主持人宝仪在抹眼泪，她对着屏幕说：爱哲，我今天的眼泪是为你流的。

礼物不再贵重

几乎每一个进直播间的人，我都会问他们给家人带了什么礼物。有意思的是，很少有人带的是贵重的礼物。

有一位忙得不可开交的「空中飞人」，给老婆带了几串她爱吃的糖葫芦。

对他这样的商务人士，最宝贵的可能就是时间，一年到头只有三十几天陪在家人身边。

但他买糖葫芦的时候，花了两个小时用手机录下糖葫芦是怎么制作出来的。

还有不少人甚至没有准备实物的礼物。

除了要送出道歉的高二女孩，我还遇到了一位大姐，她要送出的是拥抱。

因为大姐一直想给母亲一个拥抱，可唯一的一次拥抱，是母亲在自己的怀里去世。

所以这次她回重庆老家，是想趁自己还有机会的时候，给姑妈一个拥抱。

我的感受是，大家越来越不在乎礼物贵重与否。而是更愿意花心思想一想，自己爱的人最需要什么。

最后一天，当了特工

直播到了最后一天，来了一对学霸小夫妻。两个人都来自福建，男生硕博连读，在中科院物理所。女生在读艺术设计的硕士。两人家境一般，但他们没有任何物质考虑，只因为看好了对方这个人，本科一毕业就结了婚。

在这个年纪，多数人可能觉得自己还是孩子。婚姻、家庭和责任还是遥远的事情。

他们俩已经笃定地认定了彼此。

这个春节他们的礼物是准备买一对戒指。本来是有戒指的，但女生洗衣服的时候滑掉不见了。男生也就不想戴自己的了。

这里需要解释一下《回家的礼物》的节目形式。

在直播我和客人聊天的时候，后方演播室里的嘉宾也会全程观看。他们的任务是，为客人准备一份惊喜。

这些嘉宾可能你都认识，他们是曾宝仪、火箭少女段奥娟、陈铭、刘泽煊、史里芬、傅首尔、徐腾。嘉宾们一致决定，一起到机场，突然出现，给小夫妻送一份惊喜——一对戒指。

△ 拍摄 | 史里芬

但是我采访完小夫妻之后，他们就进安检口准备去登机了。

节目组这时候爆发了惊人的执行效率：迅速地给我和几位嘉宾买好机票，帮助我们通过安检口。

同时有一位工作人员暗中跟踪小夫妻，在微信群里直播小夫妻的方位。因为怕被他们发现，我等他们过了安检好一会儿才敢进去。

到37号登机口和继冲汇合后没多久，后方嘉宾们也都赶到了。直播了四天，我们一直在屏幕上看对方讲话，一见面就跟老朋友一样拥抱。

紧接着，我们开始了机场的快闪行动，你可以在下面的视频里看到。

△ 段奥娟现身机场，为洪文山、何诗诗夫妇送上对戒

我们出机场的时候导演说，太完美了，后方演播室的姑娘们已经哭作一团了。

飞机起飞前，女生给我们的编导赵丰发了一条微信消息，「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陌生人的爱，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善意在心中播种。如果以后我也有能力了，也想做这种有意义的事情。」

幸福终点站

很高兴这次腾讯新闻出品《回家的礼物》节目组让我成为了故事的一部分，体验了做天使的感觉。

我看过汤姆汉克斯主演的一部电影，名叫《幸福终点站》。他因为祖国政变后护照失效，被困在机场里生活了九个月。

回家的礼物直播的这四天，大家吃喝拉撒都在机场。最后离开的时候，我竟然有点不舍。

其实想想看，机场真的是一个完美的故事集散地。从这里经过的人多是远行，或许要兴奋地迎来一段新的生活，或许要和亲人黯然告别。

这是一个具象化的人生节点。

我甚至希望，如果有可能，将来在机场设置一个「告解亭」。让经过这里的人可以停下脚步，录下自己的声音。不需要播出，只给未来的自己听。

* 本期配图 | 《回家的礼物》节目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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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字 | 爱哲  运营 | 刘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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